百悟皆空

本质是只鸽子精

【魄魄AU】落南山-5 终章

*这回是真的结束了

*其实我觉得不太虐,结局还挺好的,嗯

*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吧





5.


新历五年,我奉命修撰关于圣祖塞北之战的史书,可那段历史官家似乎是刻意隐瞒,许多地方都是一片可供人遐想的空白。于我而言,塞北之战是四十年前的旧事,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可供我熟悉的地方。

一同为官的魏家公子告诉我,他祖父曾告诉他,塞北之战是明帝做的最为痛心,也最为正确的一件事。


“为什么?”

“我也不大清楚……我曾记得塞北之战是镇北将军白敬亭打的,你不如想办法去问问他?”

“我倒是想,”我翻了个白眼,“白老将军在打完塞北之战后就退隐了,我如何找得到他?”

“你当时不是说,只要让你入朝为官,你做什么都可以吗?”他一脸看好戏似的地笑我,“怎么找个人就不行了?”


我只好哑然。

魏公子说的的确没错,为了能入朝为官,我几乎什么苦都吃了。如今好不容易在御史台站稳了脚跟,也没理由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打倒了。


这一切的一切,不过是因为我是女子。


自古以来,女子不能为官,不能未婚出阁,被三从四德逼的毫无退路可言。然而自明帝二十五年开始,女子也可以入朝为官,可以拥有和男子等同的地位。虽说官职局限了不少,但到底还是有了这么一条路。


“不过你倒也不必太灰心,”魏公子笑够了我,总算开始给我出主意,“你家夫子大约也能记得些当年旧事,不如你去问问?”

“也只能这样了。”我点点头,朝他施了一礼,“多谢魏公子。”


等我回了府,正好和邻居家的小姑娘撞了个满怀。她手里牵着风筝,牙都没长齐,对着我一个劲地叫“姐姐”。

“安夫子呢?”

“在后院看鱼鱼呢。”她给我指了路,嚷嚷着说道,“姐姐抱!”


我同她“讨价还价”了好一会,最终还是以一根糖葫芦和一把弹弓为代价获得了自由。我行至后院,夫子正躺在摇椅上,眯着眼看着水底的游鱼。见我来,只是笑了笑,问道:“回来了?一切都还好吗?”

“官家命我修订圣祖塞北之战的史书,只是从前记载大都支支吾吾的,弟子不甚明白,特来请教夫子。”


他神情有些奇怪,我也说不上来。他似乎并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,愣了一愣,连投食的手都停下了。

我很少见这样的夫子,在我印象中,夫子总是沉稳,似乎没什么事能引得他情绪变动。夫子说他姓安,但具体名号我也不大清楚。他说他只教女子,而且教的还是为官之道。

夫子大概走过很多路,见过很多人。我也不明白他是如何在小巷中的那一群乞儿中选中的我,大概是我那时候就对于入朝为官太过于固执,固执到让人也生了反骨想要帮我试一试。


“那,你如今知道什么?”

“大昭二十二年,镇北将军领兵出征,历时四年,一路攻下阳城,潞城等十二塞北城池,并将最后一座城池命名为永安城,取永久安定之意。”

我将这一大段话背下来,看向他:“可我觉得不该是这样的。”


“为什么?”


我看着他探究似的神色有些慌张,夫子一手将我带大,几乎是我的半个父亲。哪怕我在外如何镇定自若,在外人面前是如何果决的“安大人”,回了家面对夫子,我都只不过是那年春寒料峭时的乞儿。


“我查了从前的书籍,从未有任何迹象表明官家想要打塞北之战,更何况,大昭十七年,昭柔公主还嫁去了塞北……难不成是因为十九年昭柔公主的病逝?”

安夫子看着我,眼中有欣慰的意思:“我起先还担心,你这样笨,在朝中是混不下去,没想到你还算有些本事。”

他语气一转,说道,“那些旧事……不是不再提了吗,怎么又要修史了?”

“官家说,塞北之战是场大胜仗,该记。”


夫子不再说话了。他的沉默里大概翻滚着许多情绪,只是那些情绪我都无从感受。我知道夫子背后的故事该是很精彩的,不过,小时候在市井里摸爬滚打惯了,也不习惯着主动去关心和好奇。


半晌,他站起身,声音有些颤抖:“是啊,早就该记住了。”


他看向我,“我说,你记好了。”


……


大昭十九年,白敬亭和吴映洁来到塞北来接昭柔公主的遗体。

他们驱马进入塞北时没有被拦,一路被引到塞北的大殿里。吴映洁穿着厚重的冬服,朝塞北王行了礼:“见过王上。”


“这就是永安公主吧?”他没有让她起身,而是颇为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番,“我听说大昭有个未出嫁的公主也跑了出来,还在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,这样看来,也没什么不同嘛。”

他说完便放肆地大笑起来,像是很高兴自己讲了个不错的笑话。吴映洁没理他,继续说道:“不知我皇姐的尸身现在何处?”

“这么着急?我还想着多留你们几日,好生在塞北转转。”他摆了摆手,示意她起身。吴映洁盯着他,没说话,白敬亭见她眼里有怒火的光,赶忙接道:“不劳烦王上费心了,陛下还在等着我们复命。”


“你是哪位?这个小公主的面首吗?”

周围的塞北人皆是一阵哄笑。吴映洁在这样的哄笑中红了脸,一把将面纱摘下扔到地上,冲上前去抽了笑的最为欢实的将官一个巴掌。她自小习武,力气比寻常姑娘大上很多,那一巴掌也比姑娘家因为负心汉而伤心清脆的很多。那笑声戛然而止,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将官近乎于愤怒的质问:“你敢打我?”


“我是大昭的公主,如何不敢打你?”

吴映洁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,眼里带着有些天真的莽撞:“你言语冒犯了大昭的将军,我生气,不可以吗?”


白敬亭向前走了一步,他面上倒是无甚波澜,只是看着塞北王笑了笑,说道:“王上觉得,公主做的对不对?”


众人皆默不作声。

他们看着这个少年护在公主的身前,毫无惧色的挡在塞北的将士和她之间,像一只露出了爪牙的狼,带着凛凛寒意,却半点也不退缩。


“都是玩笑,何必放在心上。”

塞北王面上笑了起来,眼里却带着寒意:“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,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。”

“过奖了。不知我们何时能带昭柔公主的遗体回大昭?”

“本王这就带你们去接阿柔。”


塞北王在前面领路,吴映洁和白敬亭走在他后面。白敬亭低头看向身边的吴映洁,她似乎并不高兴,手紧紧攥着她的衣摆,低着头只看着脚下的路。

白敬亭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是不高兴,趁着没人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问她:“怎么了?”


“没什么。”她皱着眉头,“只是……我阿姐最讨厌别人叫她的封号……”

她抬起头,看着塞北王潇洒的背影。她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,笑容苦涩:“看来我这个姐夫……从来就没爱过我阿姐。”


……


塞北王把他们带到一处简陋的小祠堂,规制虽能看得出是大昭样式,但是比起皇家祠堂来说的确简陋了很多。吴映洁环视一圈,没见着棺椁,心凉了半截,问道:“王上……是将我皇姐火化了吗?”

她问这话时心境竟出乎意料的平静,像是已经预料到他的回答。

“大昭突然要回阿柔的遗体,我们也没有办法。”塞北王面上哀切不已,抱出一个精致的骨灰盒,“若是公主早些到,大约还能见阿柔一面。”


吴映洁只觉得恶心,轻声冷笑一声便不再说话。她出神的抚摸着骨灰盒的棱角。她长姐同她说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,她甚至还能记得她长姐最爱穿的那件衣服的款式,记得她说她能离开这座牢笼时眼睛里那一点点的光。

她不敢想长姐这几年在塞北是如何过的,也不敢想长姐寄回大昭的书信里,究竟揉杂了多少的血泪。

她宁愿她来信抱怨,也不至于连她死了,自己都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

吴映洁第一次知道,塞北的风竟然是这么冷的,刮的她脸和手都生疼。


白敬亭看着她,感同身受她的悲伤。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从战场上回来时也是这样,感觉这世界上也没什么好留恋的。

他原以为吴映洁会大闹一趟,也做好了她大闹一趟的准备。哪知道她竟然格外乖顺,只是有些乖顺的过了头—不说话,只闭着眼睛补觉。


“鬼鬼?”

他轻声问道,“你没有不舒服吧?”

“没有。”她摇了摇头,睁开眼,冲他笑了笑,“谢谢你。”


白敬亭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道谢砸的不知所措,还没来得及把疑问问出口,就听她说:“我知道这次出宫是你帮了我。父皇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人恩典,所以,你需要替他做什么?”

白敬亭想起那个诺大的宫殿里他发过的誓,许过的诺。若真要论起来,他倒是没有替皇帝做些什么,他只是打开了关着吴映洁的牢笼,代价不过是他的遗憾。


他这一生,有太多的遗憾了,再多一点点,也没关系的。


白敬亭收回思绪,吴映洁正咬着唇等待他的回应。白敬亭知道自己敷衍了事过不了关,于是想了想,说道:“也不算替他做什么。上次我征讨匈奴回来,官家许了我一个愿望,我不过是拿这个愿望换了你出来而已。”


“真的?”

“真的。”


吴映洁长舒了一口气,看向窗边飞过的雁群:“那便好。”


……


“夫子说的是永安公主?”我有些惊异,永安公主的名号一直被朝廷讳莫如深。有人说她是自杀,也有人说她死于一场瘟疫,更有甚者说她根本没有死,只是隐于市集……总之有种种传言。官家从不正面回应这些传言,只是说公主死于大昭十九年。

大昭十九年,我细算了算,那已经是四十三年前的事了。


“对,永安公主。”他点了点头,看着我轻笑了笑,“她没有死在大昭十九年……相反,那一年大概是她过的最肆意的一年。”

他的目光骤然柔和,像是四月里的春风:“她和着这世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。”


我从未听过夫子这样评价一个人,问道:“如何不一样?”

夫子愣了愣,看着我。他的眼神里是哀切,又似乎有些追缅之意。

“她啊,”他长叹了一口气,“她曾对我说过,想要骑着高头大马离开皇城,也曾说过想要夺回塞北十二城。我一直以为是她的玩笑话,谁曾想后来这些也都做到了。”


他的语气复杂,我听不出来那究竟是赞扬还是惋惜:“她曾经说过的不切实际的一切,都做到了。”


我一听塞北十二城,顿时提起了兴趣,问道:“塞北十二城?永安公主和塞北之战还有关系?”

“自然有关系。”他点了点头,低下头苦笑,“这仗,是她领兵出征的。”


……


大昭二十二年,塞北起兵谋反,皇帝委命镇北将军白敬亭率兵平叛。这消息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吴映洁耳朵里—彼时她已在宫外建了府—她策马一路狂奔到了内廷,要求一同前去。


“朕若是不准,你是不是还要和从前一样在朕这里闹上一闹?”


吴映洁一身戎装,她的脸似乎比前几年瘦削了,带了点军营里寒风所切割的棱角。她已然不再穿艳色,身为皇城禁军的统领,她须得穿着深色才能镇得住场子。


“儿臣不过是为了增加白将军的胜算。”她抱拳施礼,“白将军此去平叛,将士们皆人心惶惶,不过是因为从前大昭过于忌惮塞北,他们仍旧认为大昭还是几年前的大昭,塞北还是几年前的塞北。”

她扬起头,她头上早已没了几年前繁琐的发饰,只有简单被束起的头发:“如此,公主亲征是鼓舞士气最好的选择。”


“你可知打仗不是儿戏,随时都可能丧命。”

“儿臣知晓。”

“你可知公主亲征有多大的危险。”

“儿臣知晓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求父皇恩准。”


她跪在地上,一如多年以前。只不过这次她的姿态不再柔弱,而是直挺挺地跪着,宛如一棵拔地而起的松柏。

她这三年掌管皇城禁军,虽没有亲自上战场,但是也实战过几次。最初那些将士看她是女子,又贵为公主,总不肯尽全力。然而吴映洁每次都用尽全力,一遍遍拎了武器一个个将他们挑的人仰马翻,他们这才意识到,面前这个姑娘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娇柔,她的这双手也是可以挽缰绳驯烈马的。


皇帝看着她,终究还是叹了口气,问道:“你可知道,当年朕为何让你去接昭柔的遗体?”

“是白将军替儿臣请的恩典。”

“朕当时要他做选择,若是他娶了你,你同样也能出阁,可若是他不娶你,便一辈子都不能再提这件事。”他看着吴映洁的发旋,问道,“你可知,他是如何选的?”


吴映洁一时间懵在原地,她想起自己儿时说过,希望她出宫时不因为嫁人,而只是因为她想。她想起塞北回程时白敬亭脸上的苦笑,想起白敬亭送她进公主府时那一句“从今往后,你便真的自由了”。

她原不知道为了什么,如今,她也明白了。


因为他们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做了同样的选择。

因为他们心意相通。


吴映洁一吸鼻子,再次重重的扣下头去:“他当日选的什么,做的什么,儿臣都不在乎。儿臣只知道,若今日我不去塞北,那我这一生怕是都不得安宁了。”


……


白敬亭没想过在军队大帐看见吴映洁,她穿着暗红色的戎装,手里攥着马鞭,站在大帐门口对着他笑盈盈地问道:“你怎么看见我都不开心啊?”

“你怎么来了?这里多危险你是不是不知道?”


“我自然知道,所以才来找你。”吴映洁进了帐子,将手放在炭炉上方烤火,“冬天冰雪封了路,太难走了。我一路从大昭跑来,跑死了三匹马呢。”

白敬亭只觉得鼻酸,冰天雪地的,他们同塞北苦战了好几天,这一仗打得他心里也没底。

他本就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大善人,他只是为着吴映洁,为着她当年说过的讨回塞北十二城。这几日他时常在想,大约他这次就会死在战场上了,不过这样也好,他也算没有给白家丢脸。


只是,他到底还是想见吴映洁一面的。


如今,他的富贵花,热热闹闹的开到了塞北。


“喂,你怎么……”

吴映洁话还没说完便被白敬亭抱进怀里,那后面半句女儿家的嗔怪也被在怀抱里撞碎。

吴映洁将头枕在他胸口,伸出手去也紧紧抱住他。她跑死了三匹马,又遇上了大风暴,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,生怕她还没来塞北就死在路上了。直到她见到他,将手放在烧的暖暖和和的炭火上,被他抱在怀里,这才有她还活着的感觉。


“为什么来?”

“为什么不来?”她抬起头来反问道,“若我不来,是不是要等着给你收尸?”

白敬亭被她逗笑,放开她道:“万一是凯旋呢?”


“白白,”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,“我命不好,那些好的万一啊什么的,都没在我身上发生过……我不能再什么都不做的看着你消失掉。”

她真的是怕了。


“放心好了,我命大的很。”白敬亭揉了揉她的头发,有些犹疑地问道,“陛下如何同意你来战场的?”

“腿长在我自己身上,要他同意做什么?”

吴映洁闭上眼睛,不去想她在大殿里的承诺。她的父亲拦不住她,于是只能说:“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大昭的公主,你身上担着的是大昭!”

“儿臣知道。”

她跪在地上,声音清冽:“这三年来,儿臣训练皇家禁军从未敢松懈,为的就是不辜负父皇对儿臣的信任。儿臣是公主,更是武将。身为一个将士,儿臣难道不应该为国效力吗?”


“永安,朕只希望你一生都能平安。”

“可儿臣不愿意就这样一辈子,儿臣不甘心。”她脑海中闪过很多人的面孔,他们都曾跟自己说过他们的梦想,也最终都只落得一声叹息。

她不是一个会甘心的人。


“……那好,若是此战不胜,你便安心走寻常的路,再也不许提上战场的事。”


“儿臣遵命。”


……


我从未听过永安公主的故事,我从前只以为,她是个很受宠爱的公主,娇娇贵贵地被人妥帖的养在深宫里,最后也死在那里。我从不知她曾是个意气风发的女将军,会为了自己的自由和心上人的性命跑死三匹马。

想来有些遗憾的,她这样恣意的一个女子,竟没在史书上留下半笔。


“可首战告捷了不是吗?”我问道,“大昭几乎势如破竹,一连夺回了十二座城池。所以,最后永安公主是和镇北将军私奔了是吗?”

夫子听我这话,只是苦笑。我几乎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夫子究竟在难过什么,也明白了为何夫子知晓着许许多多的内情。


他是戏中人,最可怜,最不得解脱。


“她的确死了,死在二十二年,死在塞北。”夫子—或许我该直接叫他白敬亭—看着瓦缝间漏过的日光,继续说道,“那时战事一直僵持不下,后来塞北王故意派人潜入大昭军营,掳走了她。”

“塞北王威胁说,如果不退兵,就杀了她。”


他看着我,问道:“若是你是她,又待如何?”

“我?“我细细想了想,然后说道,“我大约会撞死在刀刃上—若是仗打输了,于她也与死无异了。”

夫子笑了,然后说道:“你果然是有几分像她的。她拿着刀,与那塞北王同归于尽了。”


我一时骇的说不出话来。


或许她早就想好了,她宁愿死在这血腥的战场上,也不愿死在没有硝烟的束缚里。

夫子说的没错,她的确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。


“后来,哀兵必胜,塞北之战打赢了,可她却看不见了。”夫子叹了口气,看向我,“圣祖大怒,这才命人将她的名字从这段历史里抹去。后来,大概是念及她从前为大昭做过的一切,明帝二十五年,女子可以入朝为官,这大约也是她最想看到的事情。我原以为这一切都该结束了,只是我没想到,官家竟然让你重修旧史。”

“那夫子觉得,我该如何写?”

“你觉得该如何写便如何写。只是,我已远离朝廷太久,已然不清楚官家究竟是何用意了。”


我大约明白了。


若我照实写,那么这塞北之战,就不单单是一次极成功的战役,更是永安公主拿命换来的,是她的不妥协,是她的不甘愿。官家未必会喜欢看这些。

若我避重就轻,那自然不会被官家挑出错处,自然,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位女子,用她的鲜血换来了如今女子在朝廷上的立锥之地。


“我明白了,多谢夫子。”


而我,也不是会甘心的人。


……


白敬亭看着她走出后院,这个小姑娘永远是昂着头的,骨子里带着那股子不服输的劲,倒是真的很像当年的吴映洁。

从见她第一面起,看见她那双充满着无畏与执拗的眼睛,听见她说想要入朝为官的时候,白敬亭就知道,她和吴映洁真的很像。


他竟然已活了这么久了。

她竟然已死了这么久了。


白敬亭还记得当年,她被刀架在了脖子上,依旧能笑靥如花地对他说道:“白白,你以后可要把我葬在一个好地方,最好能葬在塞北十二城。这事情我盼了一辈子了,你可千万别忘了。”


她看着他,目光里满是不舍。她好像哭了,远远的,只能看见她似乎红着眼:“一辈子,真的好短啊。”


然后。

没有然后了。


白敬亭想,是他长大的太慢了,又太快了。从前没来得及保护好她,后来没来得及阻止她幼稚的念头。

他们都在这红尘里被侵染的世俗,唯独她还剩一派固执的天真。


他这一生的遗憾太多了,对父亲,对吴映洁,多的他几乎数不过来。

然而生活总是要向前走的,她用命换来的安稳,换来的那一点点平等,他也会用命去维护和珍惜。


她没来得及做的那些,他来帮她做。


就像当年他们站在人潮汹涌的集市中,吴映洁指着灯火通明的大道,说:“我并不是贪图城池,我身为大昭的公主,理应守护大昭的百姓,让他们安居,乐业,为此死而后已。”

她做到了。


如今,那些百姓安居,乐业。他们全然不知曾经有那么一个小姑娘,放弃了她尊贵的身份,甘愿化作塞北的一捧灰。

他们不会记得,可他会记得,总有人会记得。


所以,他也同样死而后已。


这便足够了。




全文完。



评论(25)

热度(230)

  1.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