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悟皆空

本质是只鸽子精

【魄魄AU】落南山-4

*这是HE结局

*BE结局(真正大结局)下章

*主要是这章字数没搂住




4.




那日以后,白敬亭搬离了后庭,回到了白家。吴映洁站在城楼上看他,就如同小时候看她的阿姐出嫁一样。


白敬亭走的决绝,自己给他的东西他一点都没带,平平整整地放在桌子上。吴映洁失了去质问他的力气,她知道,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人命,终至无话。




城墙上风很大,可吴映洁已经不需要别人替她系紧披风,嘱咐她风大了。




白敬亭穿着一身蓝黑色的长袍,从后面看着像是一棵过于瘦削的枯树。他脸上挂着如早春时节般凛冽寒风的笑意,让人望而却步。


如今,别人见他也会心甘情愿的叫他一声白家家主了。




吴映洁只是没由来的想哭,抽了抽鼻子,眼泪却掉不下来。她不能想象,这竟是他们之间的结局了。




不知怎的,白敬亭突然抬头看向城墙,轻而易举地就找见了她。他脸上的神色很复杂,不过最终还是给了自己一个熟悉的微笑,挥了挥手。


吴映洁愣在原地,呆呆地看着他离开。她想起白敬亭跟她说过的话,那句愤怒至极的问话,心中也腾起怒火。


以及随之而来的无力感。




她什么都做不了。


如果此刻她贸然跟父皇提起这件事,非但帮不了白敬亭,甚至可能会让整个白家遭殃。而且白将军已经死了,他们的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呢。




如同她长姐,如同她母妃,她拼尽全力所想要保护的一切,到最后,都只是一句,没有意义。




吴映洁捂住眼睛,感到手心一片湿热。




……




四月,草长莺飞。一封急信从塞北传回中原,上面只写了一件事:嫡长公主薨了。




吴映洁沉默地跪在大殿中,一言不发。




“永安,当真是朕把你宠坏了。”


皇帝看着她,将手里的茶盏掼到了地上:“自古以来,就没有远嫁的公主再回来的先例。”




吴映洁仰着脸看他,眼圈红肿。她深吸了两口气,这才勉强只住了她的哭腔。


“皇长姐嫁过去不过两年,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。父皇不愿追究塞北王的过错,让长姐叶落归根也是好的啊。”




“你以为和亲是什么?想回来便回来?”




“父皇。”吴映洁挪了挪膝盖,径自跪在那一地的碎瓷片上。锋利的边缘划开她的衣料扎进了她的衣服中,她却恍然不觉。她跪着抓住他的手,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,“我想亲自接长姐回来。等这件事结束后,无论父皇想罚我什么,永安都愿意接受。”




“你!荒唐!”




皇帝一把甩开她,吴映洁冷不防被甩在了地上,伏着身喘着粗气。她的膝盖已然是鲜血淋漓,看着十分可怖。可她只是一脸平淡地直起身,然后重重地磕下头去:“求父皇成全。”




“求父皇成全。”




“求父皇成全。”




她的声音一遍遍响在空旷的大殿里,磕头的闷响声宛如叩击着的木鱼。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眼泪又掉下来了,打在黑色的地砖上。


或许是疼的,或许是委屈的。




吴映洁近乎机械地磕头,起身,再磕。她数不清那个清晨她究竟磕了多少个头,就如同她也记不清那日她究竟跪了多久,最后到底是怎么回到自己宫里的。


她只记得皇帝看她的眼神复杂极了,里面似乎还夹杂着厌倦和不耐烦,她倒是不在乎,对上他的目光,显得有些执拗。




“永安公主御前失仪,没有朕的旨意,不得迈出宫门一步。”




吴映洁怒极反笑,也顾不得诸多礼法,问道:“父皇,我母妃死了,阿姐也死了,如今您是想要把我也逼死吗?!”


“永安,你该知道,在你身上朕已经做出许多让步了。”皇帝看着她,叹了口气,“你如今是大昭唯一的嫡公主,更应当自重身份。”




吴映洁低下头,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膝盖,笑出了声。




“大昭十年,八弟弟被萧贵妃谋害,然萧家专权,只能草草了结。父皇隐忍三年,扳倒萧家,却没办法还当年那个代替受过的小厮一份清白。”


“大昭十七年,我皇长姐远嫁塞北,大昭十九年,在塞北暴毙,死的不明不白,父皇还要忍。我是不知,父皇还要再忍几年?三年,五年?忍到长姐的尸骨在地里腐朽吗?”




皇帝缓缓走近她,居高临下般低头看她,声音里带着从前没有的苍老:“朕竟不知,朕的永安,心里装了这么多事。”




吴映洁缓缓闭上眼,挂在睫毛上的泪掉入掌心。但她仍旧高高地昂着头,骄傲的,像一匹不愿被驯服的烈马。




“你好好养病吧。”




听见皇帝的脚步声远去,吴映洁这才一下子崩不住,伏在榻上大哭起来。小翠扑到她身上,看着她的膝盖也是止不住的哭:“殿下,殿下你何苦啊!”


“那是我阿姐啊!”吴映洁哭道,“我留不住母妃,留不住白白,若是连阿姐也留不住,我该怎么办啊!”


“殿下,殿下。”小翠抹干眼泪,慌忙说道,“奴婢去差人给白府送信,白公子从小跟殿下一起长大的,不可能丢下殿下不管的。奴婢,奴婢去求他……”




“不许去!”


吴映洁喝住她,擦了擦眼泪:“白白……白少将军本就在朝廷上举步维艰,不能再给他添乱了。”




她看向摆在自己梳妆台上的那个镯子,她长姐离开时她唯一留下的东西。那镯子她没戴过,怕不小心磕了碰了,于是就放在了台子上。


前几天那镯子突然裂了个道子,吴映洁心疼的不行,还想着要给阿姐写一封道歉信,哪知道,这是她阿姐给她最后的诀别。




吴映洁枕下还放着那年笈礼白敬亭送她的匕首,就好像是她的护身符,只有放在枕下才能让她安睡。吴映洁看着小翠,叹了口气,扯开笑脸说道:“去叫御医吧。”




她周身是剥皮抽筋的疼痛,她后悔,悔身边的人自己一个也留不住,她越是努力,越显得遗憾的明显。


可纵使她再遗憾,也没人愿意留时间给她伤春悲秋。她必须活下去,必须往前走,才能避免更多遗憾的发生。




……




“今日官家是怎么了?”白敬亭上完早朝退出来,拉住魏家公子,“脸色似乎不大好。”


“你不知道啊?”魏家公子对于他这消息不灵通的样子很是诧异,“从前你在宫里伴读,不是同永安公主很要好吗,怎么她出了这样的事,你竟也不知道?”




白敬亭许久没有听到吴映洁的消息了,一时间还有些恍惚。他这些日子忙着整顿白家,安抚亲人,也没留意后宫的动静。


更何况,吴映洁是什么样的人,怎么可能在后宫受了委屈。




“永安公主出什么事了?”


“听说是因为昭柔公主薨了,永安公主便求官家把昭柔公主的尸身领回来。且不说这昭柔公主嫁出去便没有回来的道理,单说这塞北蛮夷之地,谁敢去领尸身?听说永安公主被官家禁足了……”


白敬亭脑子里嗡嗡嗡直响,他想起自己离开前见吴映洁的最后一面,她穿着一身鲜艳的颜色站在城楼上,眼睛有些红。他想说他不怪她了,也不怨她了,可是他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说了,只好朝她挥了挥手。




所以这几天她究竟为什么不把这些事告诉他,但凡她说一句,写一封信给他,他都会帮她。


可她偏偏没有。




就好像是故意跟他断了联系和交情,白敬亭第一次意识到,若是没有吴映洁的主动,他竟连一点她的消息都得不到。




白敬亭心里莫名的烦躁,想要折回大殿。魏家公子被他吓了一跳,拉住他问道:“你要替永安公主求情?”


“不是。”他摇了摇头,笑着,“我去讨我的恩典。”




……




皇帝看着此刻跪在大殿里的白敬亭,有些哭笑不得。


这几日是怎么了,怎么一个两个都非要跪在这殿里求他。




“还望陛下准许,由臣和永安公主护送昭柔公主遗体回国。”


“白敬亭,你可知你在说什么!”




皇帝拍案而起,指着他气的说不出话来:“你们一个个都来逼朕!你!连同永安一起逼朕!”


“臣不敢。”白敬亭低下头,将自己一路上匆匆打好的腹稿尽数托出,“昭柔公主嫁去塞北两年,时间并不长,我大昭的公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塞北,若是朝廷不做出些动作,日后无论哪些夷狄便都能欺压到大昭头上。不如给塞北王修书一封,就说昭柔公主信奉佛教,需将遗体放于明山佛塔下才能羽化。既不驳了塞北的面子,又不会让别人看低了我大昭,陛下意下如何?”




皇帝走到他面前,冷着声线,问道:“你倒是想得很周全。”


“臣一心为陛下分忧,不敢不周全。”




他叩在地上,闭着眼。他也不敢想自己这一步走的是对是错,他不过在赌,赌大昭的底气,赌皇帝对吴映洁总还是有着情分的。




“永安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公主,贸然出宫,想来不大妥当。”


白敬亭抬起头,看见皇帝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墨色。自古以来,圣心最难揣度,白敬亭也不知道他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

“如此,还是算了罢。”




“陛下!”


白敬亭也不知道自己是生了怎样的勇气,又是一拜:“从前陛下说欠臣一个赏赐,如今臣斗胆要这么一个赏赐,求陛下同意永安公主出阁。”


“你要娶她?”


“臣……不娶。”


“白敬亭你好大的胆子!这是大昭的嫡公主,你还看不上了是吗?”




“永安公主才貌双全,臣不敢有非分之想。”白敬亭想起小时候她志得意满,说要离开的样子,没由来的心疼,“公主出阁,是为迎昭柔公主回大昭,是为了让昭柔公主得以羽化,是天大的好事。永安公主有大谋略,不该屈居于后宫的三分地。”


“白敬亭,你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。”


“臣十三岁入宫,承蒙永安公主照顾,这等大恩,臣,不敢忘。”




皇帝看着他,神色有些动容。白敬亭的确也是自小长在宫里的,总归是有些情分在的。何况白家……的确为大昭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了。


“白敬亭,从前的话朕再问你一遍,你真不后悔?”


“不悔。”


“若是日后永安嫁作他人妇,你也不后悔?”




白敬亭愣了愣,直起身子,他仿佛还能看见吴映洁鬓间摇晃着的珠钗,还能看见她笑着叫他“白白”的样子。


她这样好看的女子,若日后做了新妇,也一定是这皇城里最好看的夫人吧。




他并不是不想娶她,八抬大轿十里红妆,只要她愿意,他统统都可以给她。


只是,她跟他说过,自己要骑着高头大马离开皇宫,不是因为嫁人,只是因为想走。




“臣,不悔。”




“朕给过你两次机会,你都不要,既如此,便随了你们的愿。”皇帝看着他,叹了口气,“永安可以出阁,你们也可以去塞北接昭柔回来。永安是大昭的嫡公主,你既两次都不愿娶她,从此之后,永安便再无嫁到你白家的可能。”




他削白家的权,本是为了能让永安嫁过去。白敬亭对吴映洁的情谊他看得明白,少年时候的情谊他也有过,只是他坐在这龙椅上,就不得不多思虑些别的。


白家失了兵权,他理应安抚,如此,把吴映洁嫁过去就成了皇家对白家最大的庇佑。




可他们两个偏偏都不同意。




皇帝不明白他们两个的执拗,就像他也记不起当时牵着先皇后手的自己,也是发过誓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。




“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。”


“说。”


“臣……想去见见永安。”




……




白敬亭站在吴映洁的寝殿门口,看着从未改变过的匾额,屋脊的神兽,忽而间竟感觉时光从未流逝过,他还是十三岁的白敬亭,里面还是十五岁的吴映洁。




“白……白少将军?”小翠出来扫院子,看见他站在门口,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,“您怎么来了?”


“我有事要同公主讲。”




“殿下这些天因着昭柔公主的事不大高兴……膝盖又伤了,所以这些天都没怎么出过屋子。您来了便好,殿下定然会很开心的。”




白敬亭“嗯”了一声,撩开帘子走进去。见吴映洁正百无聊赖的倚在榻上逗着她的鹦鹉,连眼睛都不愿往他这边瞟一下。




“我不在,你很无聊啊。”




吴映洁听见这声音,猛地瞪大了眼。白敬亭走到她身边,俯下身去查看她膝盖上的伤:“还疼吗?”


“你怎么来啦?”吴映洁坐起身,慌忙拿手遮盖腿上的伤,“皮外伤而已啦。”


“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跟我说?”白敬亭将目光错开,看见她正红着眼睛看自己,一时间方寸大乱,忙问道,“怎么了?是不是还有什么伤?”




“没有,”吴映洁看着他,抽着鼻子笑了一下。她本来没什么好委屈的,可是瞧见他,心里的委屈就藏也藏不住了,拼了命的往外涌,“就是有点,想你了。”


白敬亭这才放下心,松了口气:“对了,陛下同意把昭柔公主的遗体接回来了,命你我去接,估计就在这几日,你好好养伤。”




“是不是小翠去找过你了?”


“没有。是陛下同我讲的。”


白敬亭脸不红心不跳地打着诳语,看着她的伤皱起了眉头:“你这又是什么新招数?伤敌八百自损一千?”


“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……我没看见那些瓷片,跪上去的时候已经晚了。”吴映洁怕他不信,还特意跳到地上伸胳膊伸腿了一阵,“你看,早就好了。”




“你这样我哪敢放心把你带去塞北。”白敬亭见她确实无虞,语气松快了些,“到时候再吹了风,这腿就可以不用要了。”


吴映洁听见他数落自己,心里竟然有些失而复得的满足感。她原以为她和白敬亭就是这样了,老死不相往来,往后问起,不过是一段年少时候不明不白的心意。


好在,他并没有就这么离开。




“不过鬼鬼,昭柔公主也好,别人也罢,都不值得你如此。”白敬亭看着她,揉了揉她的头发,“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
“可若是我什么都不做,如何对得起我阿姐?”吴映洁抬眼瞪他,“若是就这么憋屈的活着,于我倒不如死了算。”




白敬亭哑然。若是从前,他或许还会赞同吴映洁这种说法,但如今,他父亲死在朝廷的算计里,白家军葬送在皇帝的猜忌中,他也想跟人拼命,也想玉石俱焚,可他不能。


他身后还有白家。


他能做的只有护好自己,护好白家,护好吴映洁。




……




五日后,镇北将军白敬亭和永安公主吴映洁带着一百御林军从皇城离开。离开时永安公主并未坐着轿子,而是骑着高头大马,戴着鹅黄色面纱。


永安公主并未嫁人,而待字闺中的公主这样大摇大摆地出阁—还是去塞北—实在是少见,十字街上拥满了想要一睹公主容颜的百姓,不过都被禁军拦住。




他们一路从大街至小巷,周围终于人少了许多,速度也不由得加快。吴映洁策马跑在最前面,白敬亭驾马到她身侧,问道:“塞北路途遥远,真不坐车?”


“坐车几日到,驾马几日到?”吴映洁的声音隔着面纱,倒有些飘渺不清的意味,“我只盼着早些出境,这样父皇便后悔不了了。”




她说这话时带着姑娘的娇俏,轻笑了一声。白敬亭看不真切,但想来也是极其明媚的:“若是我阿姐能够看见……若是她能够看见……”


她说不下去了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她攥着缰绳的手直抖,指节发白:“……阿姐就是命不好。”


白敬亭不知该怎样安慰她,只好去握她的手:“昭柔公主在塞北过的苦,在天上总能享点福。”




吴映洁没说话,轻轻摇了摇头,复而握住白敬亭的手道:“白将军的事……对不起。”


“不怪你。能战死沙场,我父亲应该很开心。”


白敬亭已然可以不动声色的掩盖当年的真相,他在那一场腥风血雨的战役中长大,代价是数不胜数的人命。




“我们快些吧,天要黑了。”吴映洁忽而说道,“还记得当初在御马场的时候吗?”


“记得。你连着夺魁了好几年,我也比不过你。”


“你当初可说是御马场地方太小,不够你施展拳脚,如今这地方大了,不如我们再比一场?”


“你的腿受的了吗?”


“放心吧,没问题。”吴映洁撇他一眼,在轻薄的面纱下是她弯起的眼,“我要让你输的心服口服!”




她一扬马鞭,狠狠抽下,身下的马嘶鸣一声,猛地加快了速度。


白敬亭倒没想到她会突然加速,愣了愣也赶紧追上。每当吴映洁骑马,或者是比武的时候,他都觉得她身上有着流光万千,就好像是生命的再一次焕发活力与光彩。


他看着黄昏光影下的吴映洁,她在残阳里美的惊心动魄,仿佛有夺魂摄魄的能力。




他想起他们年少时吴映洁跟他说过的话,如今也一字一句都变成现实,只是那底下堆砌着的是他们数不清也回不去的遗憾,可他们都不能再回头看了。




只能向前走。




“我可未必会再输了。”




夕阳西下,两个少年人策马向远方奔去,日暮的光影将他们的影子不断交叠重合,在落日的余晖下,随着太阳一起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端。


end.


/tbc.

评论(26)

热度(173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