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悟皆空

本质是只鸽子精

【嫌弃】喜欢你

今天是十月廿八日,月光惨白。

在鬼洞生活已经持续了百年,前几年岳绮罗还有兴趣找找方法从鬼洞出去,可这日子一日日过去,张显宗的气息一日日消失殆尽,鬼洞里的鬼也被她灭的干干净净。

说到底,出去了也没什么意思。

当年的人估计也死的差不多了,无心倒是还活着,只怕见到也是你死我活。那还有谁会记得她岳绮罗呢?

还有谁会记得张显宗?

偶尔,她会想起过往,想起当年的张显宗。
他决计算不上顶顶好看的人,也不属于可以配的上她的。可是很多年后,她总是不可避免想起那个不用点眉心就可以对自己十分好的傻子。

果然,凡夫俗子都是愚蠢的。

月光从上头的洞口打进来,她忽而觉得那颗寂静了多年的牙又疼了起来,一阵一阵的,像是扯了一根细细的线,直接连到自己的心脏,每一次都带着抽痛。

“张显宗。”她轻轻的唤了一声,在鬼洞里回荡着。

我牙疼。她在心里说,像是被禁锢的咒语,不知道被说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感受。

张显宗死于冬天,抑或是春冬交界之时,她封住了他的魂魄,让他做一个活死人。

“绮罗。”他的声音穿过已经冰冷的心脏,“我以后,是不是跟你的纸人一样了?”

哪怕很多年过去,她依旧清楚的记得张显宗的语气,像是一只丧家之犬,连摇尾乞怜都变的小心翼翼。

她是怎样答的呢?岳绮罗揉揉太阳穴,好像她停住了手里的动作,看着他,那双常年无波澜的黑色眸子尽力扮演着真诚:“还是不一样…纸人不过是一张纸,身上只有一缕散碎的元神,没脑子没想法,傀儡罢了……你还是和它们不一样。”

当时她只顾着给张显宗缝补身体,全然没有留意他的神色。现在想来,已然模糊不清。

她信誓旦旦说会保护好他,说到底,不过有些遗憾罢。

她听见上方传来了不小的动静,抬头看去,是那张自己永远无法忘记的脸。


“不过过了百年,你怎么这样凄惨?”无心蹲下来,笑着冲她摆摆手。

“你来做什么?”她一越,几乎要贴着他的衣角,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,“等着我杀了你吗?”

她的左眼里的红点扩散开,像是在提醒着无心横在二人中间的深仇大恨。

无心相较于她平淡多了,他伸出手:“我是来放你出来的。”

岳绮罗一惊,抬头看去确实没有了封印。她在石壁上轻点几下,飞出了鬼洞。

说来神奇,这个封了她一百年的地方,如今,她便这样轻飘飘的离开了。

身后一阵凛冽的风声,她下意识的后退几步,无心落在她面前,眼里尽是不屑。

“你别以为放我出来我就能放过你。”她脆生生的说道。

当年的事她记得清楚,那日火光滔天里被烧的噼啪响的张显宗,她躲在石堆后面,牙抽搐般疼痛,记得她一字一顿的话以及推她入鬼洞的无心。她是败了,不过并不是败在无心手上。
而是败在自己那点想为张显宗复仇的急切上。

“岳绮罗,月牙是我妻子,张显宗呢?他对你是什么?”无心反唇相讥道,“你不过是死了一个身边的追随者,和我的月牙能比吗?”

岳绮罗听的一皱眉,掐着无心的脖子:“李月牙是什么货色,死了便死了,也值得我来偿吗?”

“我不想跟你探讨这些。”无心本就不需要呼吸,一脸无赖样的看着岳绮罗,“我是来找你做一笔交易。”

“说来听听。”她放开他,立在一旁,神色孤高。

“你把修为散尽…”

“你直接说要我死不就得了。”岳绮罗阴森森的笑笑,勾起无心的下巴,“这么多年未见,你一见我就是要我死透些。”

“诶,别着急拒绝嘛。你散掉了修为总还是有两三年过活。”无心打掉她的手,往后撤了几步,“我可以带你去见张显宗。”无心也很是无奈,若不是出尘子算到鬼洞封印即将失效,他也不用跑到这么一个荒郊野岭来跟她谈条件。

张显宗。

她把每一个字都在心头烫过一遍,成了带着温度的暧昧。

用她的死,来换和张显宗的一面?

她看着自己的鞋,那上面的花色已经被岁月折磨的看不出来了,灰扑扑的,可是她记得这是一双火红色的,绣着牡丹花的鞋,是张显宗送她的。

当时他说什么来着?哦,他虔诚的捧着这双鞋,说,这是女子结婚时穿的鞋,他知道岳绮罗素来喜欢这些大红的颜色。

罢了罢了,她亏欠张显宗的犹多,以命来换并不太亏。

良久,久到无心几乎要睡着的时候,她开口,带着她一如既往执着:“我同意了。”

直到现在她才明白,自己究竟为什么不想出去。

没有了张显宗的世界,委实没什么意思。


她睁眼时又回到了一个雪天,她伸了伸手,那雪冰凉凉的,却没什么质感。她心下顿时明了,这不过是个拙略的梦境,是无心编织出来哄骗她的。她想来气急,自己精明一世,却屡屡栽在无心身上。

“绮罗,怎么在外面,快进屋。”张显宗朝她走来,将外套披在她身上,“怎么了?”

岳绮罗觉得鼻尖一涩,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这样的张显宗,活生生的,哪怕是一个假的梦。她开口,声音里却带了哭腔:“牙疼。”

她看着他,看着亮堂堂的小屋子,眼睛里不自觉的就带上了湿漉漉的神色。张显宗以为她是耐不住疼痛,一边带她进屋子一边对她说,“我们明日便去看牙医。”

岳绮罗点点头,她知道不会有明日了,无心的忍耐程度估计也就一个晚上,过后,他会把这个梦境都剥离,然后张显宗就真的消散在这个世间了。

张显宗给她盛了一碗豆花,是依着她的意思的甜豆花,晶晶亮,好看极了。

她吸了一口,还是原来的感觉。

或许很久没有吃过豆花了,它的感觉很陌生,好像连味觉也一并模糊掉了。

岳绮罗抬头,看见张显宗专心致志的眼神,噗嗤一声笑出来。

“怎么了?”张显宗探究般问道。

“与你何干?”她撅撅嘴,心里却止不住的难过,她就要死了,和张显宗一样,飘散在天地间。

她追求了多年的永生,就这么突兀的结束了?

“今日是大年三十,绮罗,我们出去放烟花吧?”张显宗讨好般递上一只香。

她本想说,这不过是些凡夫俗子的玩意。可是看着张显宗的眼睛,她连半点拒绝的话语都说不出来。

她接过香,点着了线捻子。火星沿着绳子爬上去,引燃了礼花。几声巨响,烟花绽开在天空上,红的黄的,好看极了。

真好看。

岳绮罗忽而就感兴趣了,对于这种劣质的小玩意。自然,不如她自己施个法方便,然而,这种礼花让人有种暖洋洋的感觉。

她好像不那么在乎死不死的了。

“张显宗。”她站的脚有些发麻,在雪地上跳了跳,仍旧是背着身没有看他,“你怕死吗?”

“怕。”他点了点头,眼里满是深情,“若是我死了,便不可能再见到绮罗了。”

岳绮罗感觉自己撞入一个厚实的怀抱,就像当年一样,张显宗站在她身后,小心翼翼的环住她,那日也是这样的雪,雪白雪白的。

岳绮罗本还想再说些什么推开他,可偶然瞥见天空的一角已经破碎便怎样也无法推开他。

她都要死了,便就这样吧。

“绮罗,我知道你不喜欢我,可是就这样能够看着你我也就很满足了…”张显宗紧了紧手臂。岳绮罗这时候才发现,这不单单是幻境,张显宗身上的确附了他的魂魄。

“张显宗,我…”她忽而感觉身体一空,转头看时连张显宗的面貌都看不清楚了,四周慢慢的黑下来,死寂一般的黑,岳绮罗感到很无助,伸手想抓什么却怎么也抓不到。

她苦笑一声,眼角竟掉下一颗晶莹的泪来。

大概是偿了当年她还没有来得及掉下的泪和很糟糕的一辈子。

“我不喜欢你,还能喜欢谁啊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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